上个世纪90年代，笔者在一家文学杂志社做编辑。而残雪已经是文学圈里知名的先锋派作家。作为编辑，要了解各类作家的作品，尤其是国内的名作家。因此到处搜罗，格非的、苏童的、余华的、莫言的等等，也包括残雪的。

但是刚刚看到残雪的小说时，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有点害怕。为什么呢，现在回忆起来，大概有以下几点：

一、不知道她要讲什么。当进入她的文字叙述后，如果单独看她讲的每一句话，或者每一段话，都是看得懂的。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些内容。如果是在讲一个故事，那么又不符合头脑中对故事这种形式的理解。比如故事应该设置悬念，后面要来点出乎意料的情节。但她没有。她的小说好像一直在讲话，就是讲了一大堆、一大堆的话，作为编辑就会感到害怕了。因为她讲了大半天，还是不知道她要讲什么。更可怕的，她前面讲过的话也记不住！相当于我们看一部两小时电影，看了一个小时，既不知道后面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，前面一小时看过什么也忘记了！那么这个电影还能看得下去吗？

二、看了她的小说，既不知道她在讲什么，也不知道她写的小说要达到什么目的，比如一个读者读了她的小说，究竟有什么好处。作为编辑，深知读者愿意花钱买一本小说，再花时间去阅读，那一定是有功利性和目的性的。比如金庸、梁羽生的武侠小说销量很高，看的人很多，因为看他的小说能带来身心的快感。苏童、余华的小说虽然讲故事的方式跟金庸、梁羽生不同，但也很好看。那时候出名的纯文学作家还有很多，如贾平凹、池莉、毕淑敏、王安忆、范小青、梁晓声等等，还有后来当上中国作协主席的铁凝，作品和读者也很多，关键一点是，这些作家的作品看过了能够记住故事情节，也可以转述给别人听，甚至可以改编成影视剧。但是看了残雪的小说，什么都记不住！那么读者为何要花钱、花时间看她的小说？甚至让笔者进一步想到，那些看残雪小说的到底是什么人？是不是一种什么事情也没有，完全是闲得蛋疼、不务正业的那种人？也就是说，她的小说是为谁服务的？如果说是为普通大众服务的，一个编辑都看不懂，那些普通大众能看得懂吗？这也是让人害怕的。

三、虽然看不懂，但当时为了工作，还得硬着头皮去看残雪的小说。因为她在文学圈里影响很大，笔者供职的小杂志社甚至约不到她的一手稿。后来又陆续看了一些她的小说，还是在她编织的文字迷宫里打转。当然看得多了，就开始意识到，原来自己是带着功利性和目的性去看她的小说的，这才是最根本的障碍。看她的小说，要先放弃这些，就是单纯地倾听她的叙述，倾听的过程就是结果。不能用自己固有的记忆模式和阅读经验去套她的文字轨迹。慢慢发现她的小说，可能是在描述一个全息性的宇宙片段。用一些事件、人物、环境、对话等元素，就像通过描述一滴水，让读者听到整个海洋的声音。当然这也让人有点害怕，因为笔者当时是一个编辑，把编辑过的作品发表在杂志上，是指望通过杂志的发行量赚钱的。要是杂志上刊登的全是残雪这样的小说，杂志还有人买吗？

记得十年前，在广东一个小县城的新华书店，看到有一些书在打折处理，笔者一眼扫到其中一本，居然是残雪的中短篇小说集《蚊子与山歌》，如获至宝，赶紧买走。用现在的眼光来看，残雪的小说，可能来自于未来。她可能是从几千年后的未来穿越到现在的。（周秋鹏）